体力。
那双蓝色眼睛,依旧淡漠地注视镜头。
不知是否因虚弱而说话轻的缘故,恩和觉得她声音温柔了些:“你就住在这里,跟着我,拍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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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跟随女萨满拍摄了两天,对这里的情况大致了解。”
“她说她眼睛是蓝色的,并不是村民所说的‘神灵选中的人’。而是她祖父生活在边境,有欧罗巴人种的血统,眼睛和皮肤特征不知怎地从她身上显现了出来。”
“除了震惊这位女萨满掌握外界知识和理性思维,还有她仅仅十九岁,却已经生育过,是一位年轻的母亲。”
短短几天,镜头里的恩和皮肤已经变得粗糙,头发打绺贴在头皮。因为水资源短缺,无法清洁。
她抿起唇,继续道:“但她对自己的孩子闭口不谈,周围人的表情更像是忌讳?我也没有见过她的孩子。”
“而另外一点,让我觉得匪夷所思。”
恩和讲,她似乎明白了芒罕这里的人,明明以游牧为生却丝毫不惧天灾,不担心温饱。
因为他们受到孚信集团的资助。
“一个落后到仅有几户人家通电的偏僻村庄,却和华蒙最大的跨国集团有来往。”
在恩和拍摄的画面中。
家家户户破旧的蒙古包,堆着一袋又一袋的大米和面粉,墙上悬挂着串串腊肉。
脏得包了几层油垢的桌面,皆摆着崭新的银色收音机。
甚至在村民平日举行仪式的公共场所中,放着一台价值不菲的大彩电,夸张诡异得像是用图像技术造假。
却都是真实的。
恩和将镜头对准电视机上金色三角形的商标——孚信集团的标志,问女萨满:“为什么孚信集团会资助这里,是因为公益性基金吗?”
她面无表情地摇头,手杖在她脸上投下一截阴影,告诉恩和:“那些家伙声称信仰萨满,认为借助这里的人,可以带来好运。”
这时的恩和,还未能读懂对方平静面孔下的愤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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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听见孩子在哭。”
镜头里恩和睁着浮肿的眼,只穿了件单衣。
她静默片刻,点头坚定地说:“确实是孩子在哭。”
与此同时,背景音里传来细弱哭声。
她手持着相机,穿梭过黑暗,终于寻得一隅光亮。
村子边角燃起熊熊篝火,被火光映在草地上的攒动的人影狰狞可怖。
“他们好像在举行什么仪式,我听到了某种咒语,孩子的哭声也越来越大了”
恩和气喘得很急,快步往前走:“好可怕,简直和小时候爸爸给我描绘的场景一模一样。”
恩和的直觉是对的。
趁人群沉浸在仪式叙事中没注意到她时,举高的相机透过缝隙记录下残忍的一幕。
父亲讲述他第一次见到母亲时,她被当做“恶魔”接受“封印”。
而此时却发生在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身上。
先前来接恩和的白发老人抓着孩子细藕般的胳膊,嘴里在不停地念着什么。
另一个人用长长的骨针穿刺脖子,白皙的皮肤,红色的鲜血,青色的颜料,触目惊心。
画面实在过于残忍,恩和没忍住叫了一声。
见到陌生闯入者,周遭人凶神恶煞地咒骂着,要推她,被一个威严的声音制止。
正对着孩子距离两三米远的女萨满,她带着羊骨面具,只露下半张脸,朝恩和勾了下手,说:“到我这边来。”
抖动的镜头显出恩和的恐惧,但她还是不作犹豫地走了过去。
女萨满让她继续拍摄,遭到其他人的反对。
而她用力杵了下手杖,口吻不容置喙:“神灵允许一切。”
霎时间噤若寒蝉。
冰冷的镜头,记录温热的血。
孩子哭得体力不支,已经没了声,而恩和泪流满面。
她抽泣着小声问:“这是谁的孩子,为什么要这么对他?”
女萨满注视着孩童,从始至终目光未移一瞬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