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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一条鱼(1 / 2)

厚重的车窗严丝合缝地闭合。那双冰灰色的眼瞳也被隔绝在陈冬的视线之外。

漆黑的轿车平稳无声地汇入车流之中,若一滴水融进湖海,再也无迹可循。

黏稠湿潮的江风吹拂过面颊,远处传来的模糊轮渡汽笛声。红日没入冰冷的江水里,将最后一缕光亮也敛进阴沉的夜色中。

陈冬僵硬地抬起手,掌心慢慢拢住整只左耳。

那股冰冷的、干燥的指腹仿佛仍停留在耳垂处,烧灼起细微刺痛的感触,顺着脖颈一寸寸蜿蜒,狠狠裹缠住麻木疲乏的心脏。

那不是同情,不是爱,甚至,也谈不上喜欢。

是挑选。属于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挑选。

她终于无法逃避,无法再自欺欺人。

她知道五万块是很大一笔钱。

她当然也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送陌生人这么多钱。

可她不去思考原因,胆战心惊地装聋作哑,度过一天、又一天。

她不敢,她不敢想。

她甚至没法纠结,她压根就没有选择。

陈冬怔怔地迈上台阶,回到包厢里。

王文静已经把屋里拾掇得整整齐齐,瞧见她,点点头:“今天可以下班了,他们晚上不会再来了。”

陈冬张张唇,半晌,从喉咙里挤出一句:“……贺总说他星期叁会过来。”

王文静掀起眼皮看她一眼:“知道了,我会安排。”

她的嗓音同她的眼神一样平静,没有情绪。

陈冬忽然生出种被看穿的感觉。她觉得羞愧,她觉得无地自容。

她结结巴巴胡乱应了句:“那,我先走了。”

随后迈着大步往包间外逃窜。

她的大脑、她的心脏,都乱糟糟的一团,将她整个人都膨胀成一只硕大的气球。

她想同别人聊些什么,却不知该和谁说,更不知该怎么提起,只是任凭自己越胀越大,变得臃肿沉重。

当她回过神来,发现自己不知怎么走到了一座公园,正立在覆着斑驳青苔的矮小石桥上。

圆月高悬在头顶,映着波光粼粼的湖面。

夏日里黏稠的风浪,此刻已泛起秋夜的凉意。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腐烂水草混合的气息,裹挟着桂花甜腻腐朽的浓香,若块湿润粗糙的抹布,沉甸甸地拂过面颊。

秋虫有气无力的断续嘶鸣从草叶深处传来,绝望而徒劳地对抗着即将到来的沉寂寒冬。

夏天正在缓慢死去。

陈冬趴在冰冷的石栏杆上,看着底下那片被月光映照得发黑的湖水。

几片落叶飘荡在水面之上,泛起阵阵涟漪,扭曲着她的倒影。

或许她应该感激。她想。

感激贺蓝越选中了她,感激她的尊严与身体竟能卖上如此高昂的价格,感激命运仿佛还为她留有一线生机。

水花溅起的声响,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
哗啦。

陈冬怔怔地挪动视线。

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从漆黑的水面下冒了出来。

黑色的长发水草般一缕缕黏腻在被月光映衬得透明的面颊上。浑浊的水珠顺着挺直的鼻梁,缓缓蜿蜒至锋利的下颌,滴落进湖面。

啪嗒。

高挺的眉骨在眼眶上投下片深刻清晰的阴影。尖锐的眼角若鹰喙般略微下勾,眼尾却微微上挑。一双青苔般潮湿碧绿的眼瞳,盈着月光,荧荧鬼火般隔着夜色,自下而上仰望着她。

艳情,美丽。

陈冬大张着唇,立在原地,呆滞地望着这个像水鬼,也像怪物一样的人。

她看见那双嫣红的薄唇勾起个弧度,吐露出沙哑悦耳的话语:

“喂。”

“你要不要跳下来?”

男性的嗓音,略沾染着异域的黏糊腔调。

陈冬脑中空白一片,只是下意识问道:“……你在下面干嘛?”

他弯起眼眸,碧绿的眼瞳映着粼粼波光,宝石般明亮剔透:

“我在当一条鱼。”

陈冬一瞬间失语了,半晌,鬼使神差地问了句:“当鱼什么感觉?”

“还行,”那双杏仁般狭长的眉眼眯成条窄细的弯月,鼻梁艳丽的小痣摇曳着,嗓音慵懒沙哑:“就是有点憋。”

他仰着头,再一次发出了邀请:

“要下来试试吗?”

陈冬望着眼前荒诞的场景,听着他荒唐的回答,脑子像是在飞速转动,又像是卡了簧一般生锈艰涩。

当鱼什么感觉?

自由,快乐,悠闲。

她工工整整地脱下鞋袜和单薄外套,抬腿骑上腻着凉腻青苔的石栏杆,回头望了眼天空。

明月皎洁柔和,徐徐散发着光辉。

她身子一倾,像一条游鱼,也像只飞鸟,带着那颗绝望濒死的心脏,纵身一跃,沉进湖水中。

噗通。

冰冷的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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