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、坐在关翳然桌对面的那个年轻人,名叫赵元晦,他立即放下筷子,试探性说道:“我去跟韦赹说一声,让他帮忙提个醒,让上边这间屋子的客人们适当收敛几分?”
他的老丈人是蔚州的首富,自己也是都察院经历司的一位正七品都事,三十岁出头的年纪,
赵元晦只是在这间屋子才会显得不起眼而已。他曾经带着妻子参加过一次类似的饭局,后来她就不乐意凑热闹了,说自己不敢说话。
她虽然是大骊地方巨贾的独女,自然不能说没有见过世面,但还是在很多事上无法理解丈夫,家乡蔚州那边也有好多当官的世家子弟,出门在外,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谁,可是赵元晦却是反着来的,好像生怕别人知道他是谁。
赵元晦也没有与她详细解释什么,只是说了句不这样,吃不了都察院这碗饭。
大骊历史上的都察院,可谓震慑百僚,谁见了都犯怵,也就是近二十年来才不显山不露水,先是被刑部分权,如今又被北衙抢去了风头,归根结底,大概还是职掌都察院的袁崇,不够强势的缘故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,说的,何止是山上。
关翳然给身边好友夹了一筷子菜,笑道:“元晦,算了,饭都快吃完了,不让韦掌柜为难。”
赵元晦性格稳重,没有多说半句。内心疑惑,总觉得关翳然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掌柜韦赹,有几分不合常理的刮目相看?
关翳然自然懒得理会一屋子喝高了的嘈杂酒客,也不愿意在时下节骨眼上节外生枝。
因为在赴任莒州之前,他明天早上还要去一趟国师府,刘洵美一样在列。先前他们碰头,刘洵美小心翼翼询问此次国师府召见他们,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。关翳然同样一头雾水,老老实实说不清楚其中缘由,刘洵美见他不像故意隐瞒真相,就笑骂一句,得怪你关翳然,如果你不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一州刺史了,那他还能做一做升官的美梦。
内心深处,关翳然并不轻松,直觉告诉他明天的国师府议事,将会是大骊王朝“关翳然、刘洵美们”的一道关隘。
新官上任三把火,如果说第一把火,是自落魄山而来、到大骊京城的剑仙如云,一场庆典,让大骊朝野的人心再度凝聚。害得整座京城官场鸡飞狗跳的北衙,是第二把火。那么第三把火,极有可能,就要烧到所有“靠山”。
皇帝陛下跨洲缔结盟约,就是一种心照不宣、最有默契的“大权旁落”,任由国师府和陈平安进行一场大刀阔斧的僭越举措?
关翳然没理由想起当年的酒桌上,那个来自书简湖青峡岛的账房先生,到了岸上,他越喝酒,喝酒越多,酒品最好的年轻人,竟然越是眼神明亮。
不约而同,两间屋子的客人同时离席,出了屋子站在廊道里边,双方对视一眼。
一边是关翳然为首,俱是身世显赫的官宦子弟,他们离开酒楼,要回去的地方,不是意迟巷就是篪儿街。另一方就比较复杂了,既有周贡这样的风雪庙修士,未来某艘大骊剑舟的船主,也有燕祐这种莫名其妙进了官场的山上谱牒,还有京畿嘉鱼县的两位小官,县丞宋文秀,县尉陆翚。
即便已经认出关翳然,周贡犹豫了一下,仍是没有说什么。
反而是关翳然主动移步,拱手笑道:“见过周船主。”
周贡有些意外,也会认得自己?照理说,他们之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疏远关系。
说心里话,他希望关翳然这样的世家子,大骊朝越多越好,他们当官越大越好,大骊才能往上走。
既然没办法假装视而不见,周贡就帮着介绍起自己的几个朋友。本就心思细腻,又是都察院重点栽培的赵元晦,很快就发现一个不易察觉的细节,周贡那边,骨子里最骄傲、且能将这份骄傲隐藏极好的人物,竟是嘉鱼县那个名叫陆翚的县尉。
一顿酒,喝得开心,高髹心情舒畅,哪怕撇开正事不谈,只当认识这两个新朋友,也不亏了。
周玄宰与马邑县比较投缘,少年酒力不济事,酒品却是要得,最后是高髹背着醉醺醺的师弟返回镖局。周玄宰被卞年头搀扶走了一程,蓦的翻江倒海,就跑去岸边趴着,呕得满脸眼泪,鲁庄调笑几句,卞春棠却是轻轻拍打这个徒弟的后背,周玄宰吐完之后,脑子顿时清醒几分,年轻胥吏心中默念,河神老爷莫怪罪。
返回路上,卞春棠拎着鱼灯,轻声道:“那个曹沫,肯定不是高髹他们认为的江湖人士,他要么是官场中人,要么是个出身不低的官宦子弟。”
鲁庄问道:“为何?”
周玄宰使劲揉着脸颊,告诉自己不喝酒,以后打死我都都不喝酒了。
卞春棠笑道:“一般人哪里会在意常住京城的人数。”
鲁庄揉了揉下巴,半信半疑,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