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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他的家。
他也见过沈续的家庭。
十六岁的汤靳明孤身被生父送到沈家暂住,那个巨大的庄园装得进一整个游乐园。
轿车经由湖心亭,穿折密林,从环山公路继续向上绕,每次景致的变化,都让汤靳明以为目的地要到了。
直至五十分钟后来到山顶,爬满紫藤萝的红色房顶稍露了个尖角。汤靳明才知道,刚才自己见到的不过是人家的大门而已,这才是沈家真正居住的地方。
见沈续第一面他就轻而易举地认出了他。
影后施妩的儿子怎么会普普通通。
沈续精致漂亮的脸上写满疑惑,趴在栏杆处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,动作危险却并不会令人担心他掉下来。
他太像只蝴蝶。
只会轻盈地飞起来,永远没有落地的时刻。
沈续的发丝在空中柔软地晃动,眼瞳泛着光,狡黠地冲汤靳明喊道:“喂。”
“你就是爸爸说过要来家里为我补习功课的哥哥吗。”
汤靳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了。
沈续又好奇地指着他怀中那本厚厚的,红色封皮的书:“这是什么。”
是刑法。
是惩罚犯罪,保护人民的刑法典。
……
碗中香菜被挑得干干净净,面也完全坨成一团没法吃。
筷子搭在碗缘,汤靳明接过房睿递来的纸巾,慢条斯理擦干手,吩咐道:“下周的行程不用再确认了,全部推掉,我要明天最早飞往香港的班机。”
房睿做汤靳明助理这么多年,工作完全配合老板习惯,何况查询航班这种小事,他有点为难:“七点倒是有一个,但您的腿受得了吗。”
“城东郊区那块地皮汤笑也想要,再不回去祝老爷子生日快乐,说不定还真就全归汤笑那个大孝子。”
身体重量完全交给手杖,汤靳明撑着它起身,略微适应直立后,缓步向食堂外走。
房睿立即通知秘书处购买机票,保时捷临时停靠在餐厅对面,他快跑几步去开车门。
有人从香港来,有人往香港去。
雨就像老天爷在哭泣,悲伤终有疲惫停歇。再度离开手术室,沈续在护士台签字,隔着厚重的门,听到家属等候区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。
杨齐生洗手换衣服出来,也很难过:“还是没挺过来,明明手术挺成功的,怎么就突然骤停呢。”
“家属到了多久。”沈续扣住笔盖,把表放回护士台。
杨齐生:“半小时,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。”
“待会等家属冷静后,再带他们去办公室谈手术细节,找有能力谈话的那个。”沈续眉心发紧,闭眼揉了揉额角,提醒道:“跟医务处也打声招呼,万一家属要闹,科室里的医生也别冲上去挡,尤其是你。”
“这点肖主任说过。”杨齐生点点头。
沈续瞥一眼他,淡道:“怕你同情心上头记不住。”
医生这个职业从高考填报志愿起就很残酷。
智商,天赋,攀比家境。
过五关斩六将做了住院医,再咬牙熬几年做主治,高强度的工作令健康饱受摧残,甚至精神还要接受生老病死的折磨。
哪个医生没有掉过眼泪呢。
梁叔心疼沈续,十几分钟的步行偏要特地开车接他回家。
车驶出停车场,行过第一个十字路口,沈续看到杨齐生孤单地挎着小帆布包向前走。
人在路灯下形单影只,看着怪可怜。
沈续歪头靠在车窗前,抱臂沉吟道:“稍微靠边停一停吧。”
“嗯?”梁叔前头开车,比沈续更早看到路边,“那个人您认识?”
“同科室的主治,刚刚一起上过手术台。”
沈续耷拉着眼皮,疲倦地打了个哈切:“我就在这下,步行回去也不远,麻烦您直接送他回家。”
作为车主,自己先回去再送倒也没什么。杨齐生难过,沈续的精神也没好到哪里去,有心情帮助同事,但懒得再沟通交集,倒不如让梁叔去应付,自己多走几步换个清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