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在严莉犄角旮旯的记忆里翻到过去这一幕幕,才意识到自己在研究所育菌室里解决那只鱼卵时,曾与她擦肩而过,异常惊险。
人鱼彼此间想必也存在特别的感应,以至对方从那时就盯上了她。
只是,为什么她从没感觉到过?
程冥一动不动站定了,冷峭着眼神等她的反应。
“好难听啊。”迎着她审视的目光,221倒并不很在乎她揭她的底,只是抱怨,“叫我小贝壳呀,姐姐。”
这已经是程冥第二次听到她称她为姐姐。
“怎么?”她微微牵动嘴角,轻蔑而嘲弄的一笑,“就因为我的编号是001,你是221?那你的姐姐可真多。”
只是,这嘲弄说不清究竟是对小贝壳,还是对她自己的。
虽然对方表示可以救严蓉,是给她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希冀。但作为谈判筹码,俨然是拿她在乎的人逼她就范。被威胁,并不是什么舒适的体验。
更何况,221对她的了解比她多太多了。一直以来她在明,对方在暗。她对她知之甚少。
未知会带来恐惧,不平衡会带来戒备。
“当然不止啦,你对我是独一无二的哦。”她歪头冲她笑。
倘若没有实验体这层身份,程冥几乎能想象到对方在日常生活中会是个多受喜爱的姑娘。动人的情话张口即来。
“你不就是我妈妈那个已经死了的宝贝女儿?”
她限定词加的很多,咬字也很古怪,“宝贝”是重音。
假如程冥留了心,就会注意到这点。遣词可以伪装情绪,语气波动很难。那暗示了对方极不平静的内心。
但她留不了心。
她双眸凝住,所有心神都被前面几个字吸去,像一卷呼啸着的飓风,一下褫夺了她全部空气,形成可怕的负压,叫人难以呼吸。
僵着脚,远景近景都好似一刹那退远,世界失去声音与色彩,只剩对面人嘴角那抹梦魇般的笑。
“妈妈?”她缓缓重复这个词。
耳畔充斥混响,她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,魂魄也似跟随音调飘忽地上扬:“你妈妈是谁?”
“就是我们的实验员呀。”小贝壳笑眯眯看她,说,“姓程,叫程染。”
……
曲赢站在程染身后。
这里是对方的工作室,理论上来说应该是严谨而整洁,就像十三年前她第一次被邀请去到她们家中,一进门,被工作台上那些鳞次栉比的物件惊到。
然而,没有足够记忆支撑,大概是会影响人的性格。眼前没有任何专业仪器、繁复记录,更像是被改造成了她的个人休息间,堆满画作。
也没画什么复杂的东西,只是贝壳。
一枚又一枚的红色贝壳,笔触从生涩到娴熟,从粗糙到细致,最后栩栩如生。大小不同,形态也有细微变化,但每一枚贝壳上的纹路出奇的一致。
“为什么叫她小贝壳?”曲赢静静问,“这名字是你取的吗?”
程染背对她,坐在无数单调颜色的中间。
穿着永远洁净的白色实验服,她本人也像一张白纸,唯一染指她的斑驳,是她手里那枚海贝。
她似乎攥得很紧,又似乎只是虚握着,鲜血般的殷红被拢在苍白五指间。犹如荒芜大地上一枚石头误打误撞被生发的藤蔓包容,伴随生长托举,愈陷愈深,在蒙昧中成为藤蔓的一部分。
无知无觉的藤蔓不理解这颗石头是什么,只是本能地缠绕、包裹,紧紧簇拥,拥入怀抱,融入生命里。
不理解,却下意识觉得它重要。
其实程冥搞错了。
她十六岁生日那天,收到的项链,并不是她自己在海滩上捡拾后随手送给程染的那枚。
程染给她的吊坠,是专门用了研究所特殊材料定制的,仿照贝壳做成封闭的形状。
而程冥捡到的那枚,经过重新打磨修饰,抹上保护涂层,被程染贴身一戴十几年,直到掉进海里也不曾遗失。
被从大海打捞回来的最初时日里,什么都不记得的她,只有紧贴在胸口紧握在掌心的这枚贝壳。
“不是。”听见曲赢的提问,程染说着,平静将海贝收起。
她叫她妈妈,不知道自己是谁。她只是按要求创造了她,她也不知道她是谁,没有给她取名。于是221指着那些日复一日的图形,问她能不能叫这个。
渊源就这样简单。
自己部门丢失的怪物只能自己人来抓。奈何221本身是追踪者,倒是不知道短时间从哪搞到追踪者2号来追踪上一任。
而要问谁最了解这些实验体,自然只有她们各自的专项实验员了。
“不用太急,她会回来的。”她说。
沉静笃定的口吻。
就像母亲对孩子的了解。
……
17楼,夜色深浓不见底。
站在公寓门口,程冥连续输错了三次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