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话放在眼里,皇帝忽然低低地怪笑起来,笑声嘶哑至极,“宋家二郎,你当真要跟他走,哪怕慈宁宫那场火他也有份?”
赵宥动作倏地停了,因为他看见从刚才起就一直死寂麻木的青年终于有了反应。
宋琢玉看向他,嘴唇微动,声音又轻又颤,“是是你,是你害死了蓉娘?”
那双温柔含情的眼里此刻笼罩了一层雾,有泪光浮现,哀伤又悲恸。
赵宥被这眼神刺得别过头去,不敢看他,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,抽痛得紧。
他知道他现在该说些什么,用他这幅病体残躯博求怜悯和同情,用他的花言巧语和善辩将自己摘出来,粉饰太平,然后继续像从前那样伪装弱小。
可不等他开口,手背上忽然一沉,竟是宋琢玉按住了他,缓缓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。
“玉哥!”赵宥霎时间慌了,声音都变了调。
却听宋琢玉颤声道,“我怎么也没想到,这其中竟然有你的参与。蓉娘她待你那般好,她还从小就把你养在身边,可有对不起你半分?你你竟然忍心背叛她?”
他手指都在发抖,莫大的愤怒和悔怨充斥着在他的心中。
慈宁宫防守森严,若非是出了内鬼,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瓦解崩塌?可笑他平日里还总觉得此子可怜,没想到竟是养条反噬的白眼狼。
这话却是深深刺痛了赵宥,“她待我好?哈哈哈,她分明是恨不得我去死!”
“她想要我的性命啊玉哥!我也不想出手的,我也怕你怨我,可是她已经容不下我了!”赵宥突然扑到他身上哭起来,“玉哥,我可以继续忍受的,哪怕喝药也没关系,哪怕被当成疯子一样关起来,也没关系。”
“可她还是不想放过我,她要我死呐!”
“玉哥,你怜惜太后,为何就不能也怜惜怜惜我呢?”赵宥抱着他痛哭起来,“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。”
他伏在宋琢玉膝上,极尽卑微恳求,狼狈痛哭如落水狗,试图让他心中的神明像从前那般继续为他挥洒柔情。
可那只好看的手,还是毫不留情的推开了他,“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了?”
四目相对,只有宋琢玉泪中含恨的眼,前所未有的疏离漠然。
赵宥忽然感到很冷,便是在寒凉的雨里跪了整整下午,便是被关在暗室里彻夜都没有被褥可盖,都没有这般冷过。他幻想中取而代之的场景终于破灭,变成了冰冷刺骨的现实。
爱屋及乌,太后没了,所以他这只顺带沾沾怜悯的乌鸦,也就成了丑陋嫌恶的存在?
可是——
“我爱你啊。”
赵宥又膝行至宋琢玉的脚边,伸手攥住了他的衣摆,仰头哭求挽留道,“玉哥,我也爱你啊,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呢?”
那个字眼一出来的瞬间,宋琢玉只觉得脑中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,眼前都恍惚了刹那。
“不要,不要说爱我。”
他不想要。
宋琢玉忽然觉得很累,好似有万千重担全都压在了他身上,连这个大殿里的氛围也变得压抑起来。只有外间的大门是唯一的出口,促使着他想要逃离。
对,出去,只要出去就解脱了。
他这般想着,于是也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。
许是手脚被束缚太久,起身的时候连身形都摇晃了一下,每走一步,都有一个人的面容在他脑子里闪过。
一会儿是太子有些散漫又漫不经心的笑,一会儿又是树下蓉娘猛然睁大的凄婉哀迷的眼,一会儿又是被像个礼物一样推到他面前来的,瘦骨嶙峋的赵宥。
“玉郎,你快看,这就是我养在身边的——”
“噗嗤”,刀剑刺穿身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宋琢玉的脚步猛地顿住,他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,僵硬又艰难地转过头去,却只来得及看见赵宥捂着腹部缓缓倒下去的身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