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着,又想像以往那样揽过她,蕴薇却用力挣了开来,好像来不及消化他的这些话一样,手抓着桌角好一会儿,才又开口:“阿宝……这不一样的。不是什么钱都能挣的。”
他看着她,又想上前去,还是克制住了:“薇薇,你听过“燕子窝”吗?暗地里卖大烟,但明面上只收烟灰钱,巡捕拿他们没办法。我也是一样,我就只问那些太太们收翻译费,服务费,药品都是赠送。我这么弄,哪怕巡捕找上门来都挑不出毛病。”
蕴薇只是摇头:“你这就是在贩毒。”
阿宝眉头皱了一下,随即却有些无所谓地笑了:“那又怎么样呢。”
他说着,走到床边,蹲下身在床角摸索了一阵,掏出一只几寸长的小木匣,拿到她面前打开。
蕴薇看到,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好几根金条。
阿宝把木盒递到她手里:“薇薇,你看,这些都是给小小宝的,再过一阵,到她满一岁,就能有半盒了。”
蕴薇捧着那木盒,心像被什么扎了一样,她抓住他的手:“阿宝,够了……别做了。我们的钱够用了。”
她说着,放下木盒,走到自己的写字桌前拉开抽屉,拿出一只小铁盒,走回到他跟前打开,里头的钞票按着大小面值码得整整齐齐,也有厚厚一小叠了。
蕴薇看着他:“阿宝……我也攒了这么多了。真的够用了。”
她看他沉默着,有些慌乱地,又去抓他的手:“我们还年轻……等小小宝大些,我也会出去找事做,我们一起加把劲,能把日子过好的。”
阿宝回握住她的手,却摇了摇头:“薇薇,你不懂。就这点钱算什么?等小小宝长大,光想让她读个像样的学校,就得花多少钱?而且,以后可能又要打仗,到时候物价飞涨,钱不值钱,今天的一块大洋,说不定明天连半个烧饼都买不来!”
蕴薇握紧了他的手,声音有些颤抖:“阿宝,哪怕你说得都对,但这么挣来的钱,我们怎么能安心花。我很害怕,这样下去会遭报应的。”
阿宝低了头去,那神情叫她有些陌生,下一秒,他竟笑了出来:“遭报应?最大的报应就是没钱。”
他松开她的手说下去:“小小宝要是个男孩,大不了就成第二个我。在码头扛包,给人家跑腿,再不济当个小混混也能活下去。但是女孩……”
小小宝的哭声把他的话
截断,蕴薇回过神来,忙步到摇篮跟前抱出她来,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。
阿宝走到她们边上,看着女儿粉雕玉琢的小脸,又叹了口气:“薇薇,你知道像小小宝这样的漂亮女孩,家里没钱没势护着的话,最后都去了哪里吗?朱葆三路的那些个舞厅,酒吧,还有更下作的地方,四马路,咸肉庄,花烟间……”
蕴薇抱紧了小小宝,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:“你不要说了……”
阿宝从后面轻轻抱住她:“只要有了钱,我们就能让她读书,等读到大学。有了文化,她就能找个体面的工作,不用靠脸吃饭了。”
蕴薇只是哭着,他摸着她的背脊,语气放轻了:“薇薇,你再等我一阵。我答应你,再过一阵我就洗手不干了。我们去别的地方。”
这时外头敲门声响了两下,吴娘姨的声音隔着门响起来:“太太,我来了。”
两人匆匆把钱又都放了回去。
蕴薇把眼泪抹了两下,应了一声:“进来吧。”
吴娘姨一走进来,就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头,却也识趣地没多问,只从蕴薇那里接过哭得抽抽噎噎的小小宝,踱着步子低声哄着:“囡囡怎么哭成这样,娘姨抱抱。不哭不哭。”
阿宝整理了一下衣服:“薇薇,我走了。今晚早回的。”
蕴薇点点头:“嗯。路上当心些。”
阿宝这夜里果然回来得早,带了蕴薇喜欢的糖炒栗子,给小小宝带了棉花糖。
吃过夜饭,蕴薇照例在地板上铺了块毛毯,手扶着小小宝的胳膊教她学步,阿宝就拿着棉花糖蹲在那头,笑嘻嘻地引她,小小宝看着糖,眼睛都直了,伸着小手想要够,在蕴薇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朝阿宝那边挪,最后一头扑进阿宝怀里,拿着糖咯咯直笑。
阿宝抱着女儿,顺手剥了颗栗子递到蕴薇嘴边,她愣了一下,还是张嘴吃了。
小小宝把糖粘得满脸都是,突然开口叫了一声:“妈妈!”
两个人都愣住了。
小小宝手抓着脸上的糖,又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声:“爸爸……”
蕴薇眼圈红了红,抬头看阿宝:“她都会叫爸爸妈妈了。”
阿宝怔怔地看着女儿,过了一会儿,伸手把蕴薇也搂了过来。
夜里,小小宝睡下后,阿宝坐在床沿脱着外衣,蕴薇在一旁把被子铺开来,犹豫了一下开口:“阿宝……”
他的手在慢慢地解着纽扣,心里却一面在盘算:这帮毛子的胃口越来越大,照这样下去,自己累死累活,大头都被他们抽走了。青帮那个阿炳跟自己处得不错,过两天或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