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,早就是“物是人非事事休”。
她和赵清存已经说好,过了上元佳节她就回府。
年节这些日子,张五娘因着女儿的归来,病情好转不少。但母女二人却都不愿意出门去凑热闹,遂一起躲在房里,聊聊天,喝喝茶,拾捡着昔年旧物。
至上元当日,朝天门外依旧搭起大鳌山,晏裕带着儿子出门去看,晏怀微却仍在家中陪着张五娘绣花。
屋子里很暖和,母女二人闲拈针线。
此间既没有晏裕,也没有赵清存和齐耀祖,她们绝口不提任何一个男人,只聊些幼时趣事,温馨而自在。
次日乃正月十六,晏怀微早上起来和小吉一起收拾了衣衫包裹,谁知原本说好要来接的王府马车却迟迟未至。
一直等到快晌午都不见车来,晏怀微心内隐有不好的预感,便让小吉出门雇了顶轿子,打算自己回王府。
轿子慢悠悠沿着街巷向西行去。过了井亭桥,在距离王府还有十数丈远的时候,小吉在轿外突然发出一声尖叫。随着这声尖叫,轿子也停了下来。
晏怀微的心倏然一紧:“怎么了?”
“娘子……娘子……你看……”小吉连话都已经说不囫囵。
晏怀微心道不妙,掀开轿帘走了出来——入眼便是飘飘荡荡的丧幡,阴森冷冽迎头劈来。
凄冷的,枯白的,丧幡晃悠悠地飘荡在王府大门外。
晏怀微面容僵硬地看着前方,丧幡白底黑字,其上五个大字令人肝肠寸断。
那上面写着——“泸川郡王,薨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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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6章
灵堂就设在王府东边的妙果寺外, 堂内停灵,堂外吊唁。
泸川郡王于乾道元年正月十五日恶疾暴毙。鉴于其身份特殊,且府内人丁稀薄, 朝廷遣下宗正寺丞吕烨并宗正寺胥长、胥佐等数人至妙果寺协助王府治丧。
毕竟是少时便陪伴官家左右的幺弟, 无论二人如何阋墙,斯人已逝,生前的争执皆一笔勾销。官家哀伤不已,为其罢朝三日,追赠“岐王”封号,谥忠毅。
赵清存的棺椁停放于灵堂内, 灵座右侧悬挂铭旌, 上书“忠毅虔顺敦睦睿敏赵岐王珝之柩”等诸般字样。
灵堂外,白幡飘扬, 冷至肝胆俱碎。
超度亡人的僧侣虔诚地诵着唵嘛呢呗, 而术士们则挥舞着招魂幡, 扬声长呼:“魂兮归来……魂兮归来……”
停灵这几日,每日都是阴天。黑色的云流荡在半空,浓重的戾气压得人抬不起头。
但这丝毫也不妨碍丧仪的进行——停灵数日, 前来吊唁之人络绎不绝,临安府的达官贵胄们几乎接踵而至。
在宗正寺丞吕烨的措置之下, 诸人焚香敬拜, 跪酹茶酒, 行赙襚礼, 诸多事宜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。
生前与泸川郡王并无丝毫交集的贵人们聚集灵堂内赙襚, 而真正与赵清存耳鬓厮磨过的晏怀微,却只能沉默地站在灵堂外。
赵清存曾说要给她名分,但她没要。所以她现在依然只是府内一名书会先生, 无法像那些高官贵胄一般在岐王灵前吊唁,守灵之事自然也轮不到她。
此刻,晏怀微一身素净粗布衣裳,与妙儿、珠儿等府内女使一并立于丧幡下。
身旁尽是嘲哳纷扰,而她却只凝眸望着灵堂内那具被遮在魂帛后的棺椁,望得太出神,连眼睛都忘了眨一眨。
她感觉自己仿佛透过魂帛和棺椁,看到了躺在里面的赵清存。
他睡在黑黢黢的棺材里,面色僵白,唯有眉心那朵兰花,艳至凄凉。
晏怀微在心里描画着他的模样,但却并没觉得特别悲伤,什么痛苦欲绝、肝肠寸断之类的感受,她现在都没有。
因为从赵清存第一次情绪失控,摔了药碗,让所有人都滚出景明院的时候,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——那时候,她在赵清存身上闻到了死亡的味道。
像腐烂草叶一样的味道,很淡,却不容忽视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