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今柔然可汗的七弟所用。箭头锋锐,穿破盔甲,一剑封喉。”
“这弯绳索,是我在戚县,于市口勒死了侵吞军费的县令所用。他挣扎了一炷香的时间,还是喉管破裂而死。”
“这匕首,你曾见过。我在公众审讯侍卫,拿匕首一片片将他身上肉片割下。他用了两个时辰,才求得我赐他一死。”
“许银翘,你既然选了,那就由快到慢,自行找一种满意的死法。一日夫妻百日恩,你我夫妻不过百日,但也算一万日的恩情。看在这份恩情上,我赐你三种死法选一种,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。”
裴彧的脸显露在火光中。
烛心跃动,显得他的脸色在火种明明灭灭,晦暗不定。
许银翘终于从骨髓中产生了恐惧。
她早该认识到的,裴彧他就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疯子。他在边陲从一个小小少年成长到现在的样子,所见的死亡比许银翘多了不知凡几。她心里存的那一点死志在他面前,不过是司空见惯的寻常之物。
他又怎么会放过她呢?
他有何理由对她特殊相待呢?
许银翘似乎看到了命运的终点在向她招手。
她闭上眼睛,眼泪终于簌簌落下。
命运不由分说,将她送上了裴彧的枕席,又推着她进入了裴彧的刑房。
若是早知道今日的后果,她不如在大婚那一夜就自行了断,也好过受到现在精神上的磋磨。
许银翘眼中闪过一丝绝望,不知为何,脚下生出一股力气,拿起了最末端的匕首,朝自己心口扎去。
裴彧说错了,三者之中,明明匕首才是速死之法。
她早就厌弃了这样的生活,连死亡都要假以他人之手。
利刃入肉,许银翘却感到一丝解脱。
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扎向生命最后的自由。
第30章
许银翘闭上眼睛, 准备迎接钻心的刺痛。
但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如期到来。
她讶异地甩开手,眼神落到匕首上。银亮的簧片弹出,像一只伸着舌头的吊死鬼, 咧开嘴嘲笑她的天真。
“好,好, 好。”
裴彧抚掌而笑, 从桌后绕出。他看向许银翘的眼神中, 多了那么一丝兴奋和兴味盎然。
“我的父皇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。”他缓慢踱步至许银翘面前,轻轻一掠,就夺走了她手中的匕首。
许银翘还没有从劫后余生的庆幸中超脱出来, 她愣愣地看着裴彧,然后疯了一般地扑向桌面。
箭硬的如同久淬的钢铁, 麻绳韧似一条蛇。
箭和麻绳都是真的, 只有匕首是簧片制成的。假的。
许银翘腿一软, 跌坐在地面上。她喘息良久, 哑着嗓子问:“你怎么知道,我会选择匕首?”
“错。”裴彧脸上笑容更盛, “是你选的匕首, 我才能知道。”
许银翘几近绝望地看着桌上另两样物品。她知道, 一旦自己选择了速死的法子,裴彧就会如她所愿, 亲手杀了她。只有许银翘戴罪的决心足够强烈, 她才会选择凌迟过林侍卫的匕首, 才反而在绝境中给自己搏杀出了一丝生机。
“那我的惩罚,结束了么?”她轻轻开口,声音像春河上的薄冰,易碎而又脆弱。
裴彧不置可否笑了一笑:“你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么?”
许银翘回忆起将匕首扎向自己的那一刻, 那种如同浪潮翻涌而来的绝望,几乎要将她灭顶淹没。
她忽然间迷茫了。
死亡的临界体验让她被撞得七荤八素的大脑多出一丝清明。裴彧似乎很满意许银翘的表现,伸出手来,作出扶她的举动。
许银翘却停留在原地,没有接受裴彧的援助。
裴彧的大手覆上她的脊背,另一只手强势又温柔地包裹住她的脸颊。
“看着我,银翘。”
许银翘脑中刚刚建立起的清明,被裴彧一句话冲散了。她仰起头,感觉整个人在裴彧眼中与一个裎裸的婴儿无异。
“你做的很好。”他的脸逐渐凑近。
裴彧的容貌是常人无法企及的艳丽。许银翘见过大周皇帝,皇帝的样貌,只能称得上是一个端正贵气的中年男子,浑身散发的帝王凛凛之威,让他的样貌与裴彧多了几分相似。
许银翘因此猜测,裴彧的异于常人的容貌,恐怕来自他的母亲。
他愈近,许银翘就愈能看清他脸上纤毫毕现的绒毛。
只有这一刻,她才真真切切地看到,裴彧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。他的年岁,甚至比她还小二岁有余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