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灵魂深处传来的震荡,几欲让人落泪。
黑暗从眼前褪去,世界重新铺上了色彩,他眨眨眼,再眨眨眼。
素白的手举着张帕子递到他面前,视线往上,一张尽态极妍的脸映入眼帘。
她轻轻笑着,眸光柔和,似皎洁的月辉洒下,落下了一地清霜,也化去了他满身的孤寂。
他张张嘴,一个名字快要出口,却怎么也喊不出来。
是谁,这些年,从有意识开始,辗转反侧间总让他挂念于心的名字,是每个被惊醒的夜里独坐到天明的懊悔,是宛如被剜去半颗心的空洞,是无时无刻不在的思念。
可是他却叫不出她的名字,不知她在何方,连她多大都不知道。
他是个罪人,弄丢了爱人的罪犯。
现在……是他的罪孽赎清了吗?所以,月光重新降在了他身上。
“华云礼。”
“我叫华云礼……”
他这么告诉她,右手握拳贴住左胸,单膝跪地,朝她深深低下头,以一种虔诚、几乎于效忠的姿态,向着他的女王,他用灵魂记住的爱人。
“请别再丢下我。”
街上人来人往,他的身后是惊骇到失语的侍从,她的身后站着安布罗斯和格雷,楼上还有两位神明。
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。
诧异的,不了解状况的,还有震怒的,统统在顾茉莉眼中消失了,她默默重复着男人刚才念的三个字:
“华云礼。”
这个名字她见过,在“弹幕”上——
帝国皇帝华云礼。
原来他也在这,原来他一直都在。
是啊,他能在,又怎会是一般人。
她收了笑容,仍然将帕子递给他,“先擦擦吧。”
因为之前那阵咳嗽,他额前密密麻麻全是细汗,面色苍白如雪,感觉随时会晕倒。
这一声仿佛打破了某种诡秘的氛围,周围人一下子活了过来,侍从们搀扶的搀扶,询问的询问,连小贩都再次叫卖起来。
只是视线总有意无意往他们这边瞟。
安布罗斯冷着脸上前一步,挡住顾茉莉,格雷恶狠狠的瞪了眼又开始咳嗽的某人,握着剑柄的手抬了抬,朝四周示意,威胁意味十足,逼得人不敢再乱瞧。
赫利俄斯在楼上看了许久,久到厄瑞玻斯差点以为面前只是祂的躯壳,神魂实则早已离开时,祂却蓦地动了。
随着一道白光闪过,祂的瞳仁变回了灰金,却又与先前有所不同,泛着层层金光。
厄瑞玻斯似有所感抬起头,只见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转瞬蒙上了厚重的黑云,太阳隐退,如珠般的暴雨落下,却不是在他们所处的地方,而是不远处的山谷。
肉眼可见的,乌云由远及近,正慢慢靠近,雨声也愈发清晰,还有阵阵雷鸣。
“啊,下雨了……”
“快快,快把东西收拾起来,别一会全被淋了!”
“凯利,凯利?快回家!”
街上一下子乱了,商贩匆忙整理货物,父母呼唤着乱跑的孩童,再顾不上好奇别人。
一切好似被按下了加速键,变化快得顾茉莉还没反应过来,头顶便多了把伞。
她转头,是一身白袍的赫利俄斯。昏暗的天色下,他周围萦绕着淡淡的荧光,衣袂飘飘,衬得祂仿若仙人。
哦不,祂本来就是神。
然而,其他人仿佛对此一无所觉,依然在忙活他们的,甚至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都没看一下。
安布罗斯和格雷也站在原地没有动弹,不知是t不想动,还是不能动。
倒是华云礼面上闪过一丝异样,认真盯了祂的眼睛几秒,边咳边问:“尊上……咳,怎么称呼?”
比他还惊疑的是赫利俄斯,他居然不受祂神力所控?
祂上下扫视他,眸色逐渐锐利,正欲用神力探索他的识海,手中的伞却被人接了过去。
“回吧。”
顾茉莉握着伞,朝安布罗斯和格雷招手,“让人看看马厩都安排好了吗?再去问问老板有什么吃食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两人低声应了,在无人看见的角落,互相交换了个眼神,眼底是相同的忌惮和坚定。
rega说的对,这世上不需要有神。
赫利俄斯懂顾茉莉的意思,但祂此刻反而希望自己不懂。
祂攥紧了袖口,袖口下是一双蠢蠢欲动的手,波动的神力震得祂的衣袖不断上下翻飞,犹如祂此刻的心绪。
祂最后瞥了眼男人,身形如阵雾般消失在原地。
华云礼神色没有变化,显然已经猜到了对方身份。那样的威压,还有——
他仰头望着完全黑沉下来的天色。
圣子应当还没有这般改天换日的能力,那只能是神殿中的那位了。
唯一没想到的是,祂真的会降临人间。
不过影响不大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