跟镇江那位苏姑娘,书信往来两年了,还没把人请回扬州?再拖下去,小心被别人抢了去!”
每次听到这话,沈如澜都会笑着转移话题,可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不是不想,而是不敢——她怕自己的身份会给苏墨卿带来麻烦,怕世俗的流言会再次伤害她,更怕……苏墨卿会拒绝。
瓜洲镇的李府,此刻正弥漫着悲伤的气息。
李学士的灵堂刚撤去,家人便围坐在客厅里,讨论着迁回原籍的事。
“墨卿,你跟我们一起回浙江吧。”李夫人拉着苏墨卿的手,眼中满是不舍,“我家阿郎和几个孙辈都喜欢你的课,你去了浙江,还能继续教他们书画,我们也能互相照应。”
苏墨卿沉默了。
两年来,李学士待她如亲女儿,李夫人和李少爷也对她照顾有加,她早已把李家当成了自己的家。
可一想到扬州,想到那个时常在书信中与她探讨诗画、默默为她解决麻烦的人,她心中便充满了犹豫。
就在这时,管家匆匆走进来,递过一封书信:“苏姑娘,您的信,从扬州来的。”
苏墨卿心中一紧,接过信,指尖有些发颤。
她走到院中,避开众人的目光,拆开了信封。
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,却是沈如澜从未有过的直白:“扬州桂花又开,藏书阁的《簪花仕女图》摹本已修补完好,院中的那株墨兰也开花了。卿可愿归否?”
苏墨卿握着信纸,站在院中,看着飘落的桂花,心中翻江倒海。
一边是安稳熟悉的未来,跟着李家回浙江,继续做西席,过着平静无波的生活;一边是未知却充满吸引力的扬州,有她牵挂的人,有她热爱的诗画,还有那份在书信中慢慢滋生、早已无法割舍的情感。
她在窗前坐了一夜,从夕阳西下到晨曦微露。
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时,她终于做出了决定——她要回扬州,回到那个有沈如澜的地方。
第二日清晨,苏墨卿找到李夫人,轻声道:“夫人,多谢您和老先生两年来的照顾。只是……我想回扬州。”
李夫人愣了一下,随即叹了口气,眼中满是理解:“罢了,我早该想到的。你在扬州,有牵挂的人吧?去吧,孩子,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。以后若是想我们了,就来浙江看看。”
苏墨卿含泪点头,深深鞠了一躬:“多谢夫人成全。”
她收拾好简单的行李——几件衣物,几本画谱,还有沈如澜两年来寄给她的所有书信,便踏上了返回扬州的路。
沈如澜收到林潇送来的消息时,正在书房整理与苏墨卿的书信。
林潇派来的人说,苏墨卿已经离开了瓜洲镇,乘坐今日的船回扬州,预计午时抵达码头。
沈如澜指尖捏着那封几日前收到、字迹温润的信笺,纸角已被掌心的薄汗浸得微卷。
信中“归期已定,望扬州岸”六字在眼前反复浮现,她深吸一口气,将信笺妥帖压进紫檀木抽屉的暗格里,转身时衣摆扫过脚踏边的铜鹤香薰,惊得一缕沉水香烟颤了颤,袅袅融进晨光里。
她快步走到妆镜前——那面嵌在梨花木梳妆台上的西洋玻璃镜,是去年西洋商队从广州港运来的稀罕物,比寻常铜镜清晰数倍,连鬓边新生的细发都能照得分明。
镜中人一身绛紫色缂丝金蟒纹锦袍,腰间系着镶翡翠的银扣带,长发编辫垂于身后,额前剃得光洁,是标准的满洲男子发式。这身富丽打扮她穿了近二十年,仿佛裹着一层能彰显身份的铠甲,可今日镜光映出的影子,却让她莫名攥紧了袖口:这般富贵逼人的模样,会不会让久别重逢的苏墨卿觉得生分?
“嬷嬷,”她扬声唤道,声音里藏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,“把上月苏州绣娘送来的那套雨过天青长袍取来。”
容嬷嬷捧着衣箱进来时,见自家少爷正对着镜子发呆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领口的盘扣,不由放轻了脚步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