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狼子野心,我治得住,她得以上位,仍然比男人白得了于阗国的王位要好多了。”伏兆看向群怀,“从这件事也能看得出来,男人掌权时,没有后嗣宁愿过继旁支男也不会考虑女儿,而女人掌权时,但凡男儿稍有出息,就有可能会纵其成为女儿的威胁,更遑论没有女儿的情况下,如何在亲生男儿跟族亲女子之间抉择。”
群怀闻言沉默下来,于阗国前国君偏疼幺男的事,她也有所耳闻,但听说那幺男的能力野心还是比长姊差得远,先前她在九霄阁时,也曾进言暗中干涉于阗国内政,以促使其国君传位给幺男,毕竟于阗国作为她们在西域的潜在劲敌,比起有能力的长女,那个幺男看起来对她们威胁更小些。
“恩师见事,有时不顾女男之别,过去咱们行军时,为夺城池可以不择手段,但眼下既已立国,我还是希望往后不管是盟友还是对手,都不要再出现男人了。”伏兆说完这话,从大椅上站起了身。
群怀也跟着站了起来,到此刻她终于确定,自己落得今日被幽禁的地步,果然不单因假传军令的事,更重要的还是企图扶植荆楚士族男民的举动,会给将来埋下祸患,所以即使是计,也是伏兆不能接受的。
伏兆走到门前,忽然又道:“恩师往日护我,全是为我母亲,假如我是个男人,想必恩师也不会区别对待,仍会尽心护持辅佐。”
“但我若真是个男人。”伏兆回头看向群怀,“恩师坐不上阁令的位子,群星也当不成阁相,这就是区别。”
伏兆说完这番话,也不等群怀再说什么,就抬脚大步走出殿外,群怀赶了两步上前,却被殿外的阳光刺了一下眼睛,她抬手遮挡光线时,听见外面戍守的侍卫又将殿门关了起来。
第221章 载骤骎骎
伏兆沉着脸离开幽阙台,坐上门口等候的肩舆,来到了佛母殿内。
这天不是寻常进香的日子,佛母殿里只有几位比丘尼照常静修参禅,四下里一片清寂。
伏兆没让宫人跟着,独自到偏殿更衣换了一身简素佛衣,来到佛母殿旁边的禅室,吩咐外面几位比丘尼勿要打扰。
等禅室门发出关合的“咔哒”声,她回身看了看这间屋子。
这间禅室是完全比照她旧年在铁女寺住过的屋子打造的,内中的板壁叠席和桌案香炉,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模样,从九岁那年母亲回京薨逝后,她就在这样的屋子里,住了整整十二年。
她取过一个蒲团放在墙角边,像年少时那样抱膝坐下,静静看着对面墙上的坤舆图。
这张坤舆图是当年从益州公主府里带出来的,如今的中原各地,早不是图中那个完整的江山了,但是为了让这间屋子保持她离开蜀中前的模样,墙上的坤舆图一直没有换过。
她看着面前的那些山川河流,回想起小时候母亲教她认哪里是洛京,哪里是长安,哪里是蜀中,哪里是江南。
“这些地方,将来也可以都是你的。”广元公主这样对她说。
她拍着手:“那到时候,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!”
广元公主愣了一下,随即搂着她哈哈大笑起来:“那也未免太过劳民伤财了,但是你可以住在世间最尊贵的宫殿里,享受这些地方送到你面前的珍馐美馔。”
年幼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劳民伤财,只是懵懵懂懂地点点头,又见母亲指着殿中的茶点玩器,一一给她说这些分别都是从图上哪些地方来的。
后来她跟随母亲离开洛京,去往幼时常听母亲说起的蜀中,一路上却不是她想象中那样游山玩水,连母亲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副心思沉重的模样,连日赶路抵达益州后,母亲又开始忙碌起来,她有时天也见不到一次。
三年后母亲将她叫到书房里,说自己要回一趟洛京,让她留在益州等她回来,并给她写了几个人名,说都是极可靠的人,可以护她周全,又嘱咐她莫要贪玩,日常功课不可懈怠。
她问母亲回洛京做什么,为什么不能带她,母亲只说是回去悼念皇祖母,骑马快去快回,带她不便,还说等她再大些,能长途骑马了,再带她一起回去。
她回想着母亲临行前说的那些话,似乎是没料到此行回京凶险,又似乎做好了以防万一的准备。
不久后京中传来丧报,益州公主府封锁抄捡,她在一片混乱中提笔写奏疏请旨出家,此后数年里一直深信罪魁祸首非舅皇莫属,从没有想过这些事背后另有其人。
这时她又想起季无殃登基后颁布的那份声罪吿谕,这位深藏不露的舅妈真是玩得好一手瞒天过海,时隔三十年数次愚弄宗室和三法司,又假惺惺地命人当着燕国使团提什么送归懿德太后族亲,简直是把她当傻子耍。
想到这里她恨不得立刻提锏杀至江南,但前不久她才在多国会谈上明确表示过近两年不起战,不能因冲动叫宸国失了威信,过去十二年她都蛰伏过来了,区区两年又算得了什么。
她盯着坤舆图上江南的位置,起身取过旁边一叠印帖纸,撕下一张明黄色的写下几个字,贴在了建康城上。

